○梁国才(南京)
与同事采梅归来途中,一种特别熟悉的香味扑入鼻腔,那么馥郁芳甜,柔和醉人。
“是栀子花香!”我脱口而出。是的,同事笑着说。
追着香味寻去,前方不远路旁,一大蓬栀子花正似繁星,坠落在人间枝头,芬芳四溢,如梦似幻。我走上前,用力嗅了嗅,轻轻掐下几朵攥在手心。
仪征的那棵栀子花此刻是否也已花开了呢?是不是还如往常一样满树繁茂呢?我心中不由得联想起来。
在老家,我们把栀子花叫作“枝枝花”。
记得那一年,不知道父亲从哪儿弄来了一根枝枝花枝条,随手插在了菜园边。还真应了那句“无心插柳柳成荫”的话,枝枝花发芽了,换新叶了。第二年,打了花骨朵,端午节,它顶着一朵雪白,迎风招展。父亲小心翼翼地摘回来,插在洗净的酒瓶里,顷刻间,满屋子飘起了清幽的香气。枝枝花散枝了,以后,花朵一年多似一年,花瓣白得似雪,润得如玉。
1982年,父亲买下村边上人家的几间土墙平房,那时我上高中一年级。房子除门前有块空场地外,旁边还有口水塘。水塘东面有入水口,西边是出水口,清风徐来,水波不兴,清澈见底,能看见鱼儿穿梭嬉戏。小时候的夏天,我常常守在塘边钓鱼,跟在大哥屁股后面下塘捞河蚌、摸螺蛳。不大工夫,便能钓到一碗活蹦乱跳的各色小鱼。河蚌、螺蛳一桶桶地装。门口有两条路可以进出村。村上人都说,这房子占了块风水宝地。
展开剩余59%父亲心疼那棵枝枝花在野外孤芳无人欣赏,便挖过来栽在了水塘边。有了充足的水分,加上父亲每年冬天都给它压肥,枝枝花喜滋滋地生长着,快速开枝散叶,身段一年高于一年,胸围一年宽于一年,花儿一年香于一年。年年人相似,岁岁花不同。
叶绿花白。革质的叶片油亮如翡翠,将白花衬托得更为雪白冷艳,远远望去,宛如一幅清雅的水墨画。乡邻路过,总会驻足啧啧称赞,“花开满树,香得醉人!”清晨,蜂儿早早地循香而来,一头扎进花蕊,醉倒在里面。花蝴蝶也纷纷翩然而至,周匝飞绕,给雪白画上了灵动的五彩。这时候,母亲叫来她的几个儿媳妇“多摘些回家”,放在案边床头,或挂在蚊帐里,清香扑鼻。正如明代画家沈周在他的 《栀子花》诗里描绘的那样:“雪魄冰花凉气清,曲阑深处艳精神。一钩新月风牵影,暗送娇香入画庭。”窗外新月如钩,栀子花月下盛开,皎洁如雪。初夏的夜晚,清凉之气和着浓香传入室内,令人心旷神怡,喜而不寐。
父母亲都是朴实的农人,他们没有画家的高雅,但他们懂得生活,他们热爱生活,他们朴素的心如同枝枝花洁白如雪。起初,村上有人笑父亲,你家全是“公鸡头”,栽花有谁看啊?父亲不恼不辩,只是站在茂盛的花树前,认真地问我们:“枝枝花什么颜色?”“还用问吗,白色。”父亲接着说,“做人就要像这枝枝花,堂堂正正,清清白白。低头求人不如抬头求己。”简单明了的话语,像清澈的水塘里的水,我们兄弟几个一直牢记在心,踏入社会后,谨慎行事,谦逊做人。在得知我学成会计专业就业财务工作时特意嘱托我:“账不能错,更不能造假。”语言平淡如枝枝花,一直萦绕在我心间,指引着我为人处世的方向。当年土屋子里的雏鸟,在年复一年枝枝花的陪伴下,如今皆长成了大雁,成为有用之人。没有好的教导,再好的金窝银窝也飞不出凤凰。
前几年,老家拆迁了,我们兄弟几个没有舍得丢下这棵风雨半百、承载着太多回忆与情感的“花王”,让它带着家乡的泥土,带着父亲的教诲,带着我们成长的讯息,费尽周折,将它移栽到百公里之外、父亲曾经从戎的扬州小兄弟的住处,花开他乡,香溢异地,让堂堂正正、清清白白的道理代代传承。
梅子熟,栀子自然就香了;栀子花开,梅子也就自然而然地熟了。时令轮转,生生不息。此刻,手中的栀子花香依旧,闻着嗅着,自然让我想起那棵半百花王,想起栽培它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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